学会动态

[中国保险学会2016年学术年会]郑功成:社保改革远未成功

    1月24日,中国保险学会2016年学术年会在京举行。全国人大常委、中国社会保障学会会长、保险学会副会长郑功成出席并演讲,他认为中国的商业保险发展可以说一日千里,发展速度和行业规模足以是让世界很多国家羡慕不已,想进入中国保险市场的公司非常多。但是中国的社保和商保都具有巨大的发展空间,社会保障改革远未成功,体系还远不健全,我们需要成熟的制度安排,商业保险跟社会经济发展的水平还有很大的差距。

    谢谢姚会长,尊敬的周主席,尊敬的各位同行,很高兴参加我们这次会议,并且借此机会,就社会保险和商业保险的发展问题谈几点看法,用理性的力量来做共同的发展是我跟姚会长的共识,因为社会保障在中国太重要了,商业保险的发展在中国也太重要了,发表三点看法吧。

    其实是我在尝试的认识,第一点是社保和商保都是历史证明的人类应对风险的科学机制,这是一个尝试,但是现在发现往往很多尝试被人忘记,我们说经历历史证明的可以看到,因为商业保险从85年开始,现在已经超过30年了,我们研究商业保险发展史的时候,从海上保险到陆上保险,到各种财产保险、责任保险、信用保险,你会发现它是在不断的发展和壮大,如果它不是应对风险的科学的机制,那么我们就无法理解为什么商业保险业能够成为很多国家,尤其发达国家,先行工业化国家,它的国民经济里甚至是具有支柱性的产业。所以历史经验证明它是在不断壮大的。

    那么社会保障,如果说大的保障的概念,我们说中国有几千年,我们中国向来是政府主导,我们有政府就有社会保障,跟欧洲不一样。我们就讲社会保险,从德国1883到1889年模式出现以后,后来也是风靡世界,现在有哪个国家没有建立保险制度,所以它也是在不断的壮大和发展,如果不是科学的应对我们自身风险的机制。怎么可能这两种机制成为当今世界,无论是讲经济的社会家还是讲社会的政治家都要重视。

    在我们国家福利,有时候舆论里后面要加一个“病”字,福利国家后面加“病”字,这是违背常识的,如果福利是病,那就意味着不承认我们的人性,哪个国家国民不对福利有追求,如果把福利国家看成病,我们也低估了这些福利国家政治家的智慧,低估了福利国家人民的智慧和力量。

    到韩国去,韩国说要建成福利国家,我到台湾去台湾的政治家也说台湾要变成福利国家,这好像不是一个贬义词,但是我们发现讨论国家的福利很难,这都是误解。就是说这两个都是人类应对自身风险的科学机制,它在不断的发展壮大,不断的成为人们的需求,表明它是科学机制。但是它们却是有很多共性,这个共性就是科学性,比如都能够解决后顾之忧,都能够提供稳定的预期,它们都是建立在风险承担、责任分担的基础上,他们都强调权力和义务的结合,就是你先要尽义务,社会保险这样,商业保险这样,然后才能享有权益。他们都要采取大数法则以及经商平衡的技术手段。昨天跟周主席讨论,他说商业保险业有公益性,我是完全同意。今天厉以宁老师讲了还有社会人假设,起码我们都有这个共识,不是利己主义,这是共性,共性奠定了它的科学机制。

    但是它们也是有所不同,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各有自己的优势。所以我们不能要求他们是一致的,恰恰是因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所以才能互补,才不可能相互替代,就像医疗保险,我们商业保险的普遍规定是要搞身体体检,商业保险自愿的,但要是得癌症的人都进来了,健康的人都不进来了,这就不叫商业保险。所以他的所短我是好利的,但是商业保险也有公益的,我参加的人在这里分担了责任,我也共享了这份安定。社会保险是面向整个,也是参保群体的共享。所以这是基本理念问题,但是说商业保险健康保险我们要理解,社会保险和医疗保险我们不能理解,这是它们不同之处。

    所以如果说所有的保险、所有的风险都不理解,这个制度可能也不行,我们如果说只有理解生病的人,那么谁来保障?所以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不能相互替代,恰恰要共同发展。这是我想表达的第一层意思。就是它是经历史证明了的,应对我们人类自身风险的,两个都是科学机制,不是要非此即彼,不是非白即黑,也不能相互替代。

    第二我们中国的社保和商保都具有巨大的发展空间。我们习近平主席讲过很多精彩的话,其中有一句话用在这里我觉得蛮妥当,就是太平洋够大足以容下中美两国。这个话我十分的佩服。太平洋够大的,中国对于社保和商保也是足够大,我们有世界最多的人口。我们有日益增长的经济规模,现在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很快成为第一。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目前来讲最多的人口,所以我记得在前一次参加保险学会的会上讲过,我们保险业我觉得有几大要素决定保险业的发展前景。一个人口要有规模,小国家保险业再发达保险也不会有什么。比如经济要发达,财富要有交易,另外就是制度安排。在我们国家来讲,在我们的经济里,去年的GDP70万亿,这么大的规模,10多亿人口,当然完全可以成就世界最大的社会保障体系,世界最大的商业保险市场。

    我1999年1月份访问日本的时候,其中有一个活动,我说现在很多国家的保险公司都要到中国去,我说你们作为世界最大的寿险公司好像没有动静,他说我们也不是没有动静,我们主要在做调查研究。我跟他讲中国13亿人口,他们说这个人口规模兴趣不大,他们关心中国先富起来的人有多少。他说假如说中国有5000万人的生活水准跟日本差不多,这个市场可以我们进去。我们知道日本人口是中国的1/10,我们哪怕有1/10的人口跟日本生活水平一样,我们就可以想象中国的寿险市场何止一个日本的寿险市场。九十年代研究的时候,日本市场占世界的1/4的寿险,是世界最大的寿险国家,日本的寿险公司在海外活动的积极性不是太高,它才中国1/10的人口,能是世界最大的寿险市场,那么我们国家呢?我觉得一个因素就是商业人口,我们在不断的走向富裕。尤其“十三五”,你看要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那么有更多人是进入中产阶级之上的,这个市场多大,所以中国的商业保险市场一定是世界最大的商业保险市场。

 

    那么社会保障也是如此,中国的社会保障改革我们举国上下高度关注的,不仅我们举国上下是高度关注的,我们也是整个世界关注的焦点。我觉得我2013年到德国参加亚欧的对话会,有政治家,也有国际组织的负责人,我发言之后,那次会议可能是个焦点,大家非常关注中国的社会保障改革,我后来问会议的主持,问德国一位议员,我说为什么这种情况,中国关注的现状多啊,他们说我们确实关注中国,尽管德国作为现代社会保障的起源国,但是我们认为如果中国作为如此巨型的转型国家,又是在原来有一套社会保障制度进行全面深刻的制度变革的国家,如果中国要把这个社会保障制度搞成了,他觉得一定比德国、比英国的模式在整个世界可能更有借鉴和示范的价值。

    所以我在想,中国的社会保障中国的商业保险都有着巨大的发展空间,这点不容怀疑。我们有充分的信心,然后有这么多的理论、依据来支撑,这是毫无疑问的。这是我想跟大家分享的第二点,也是一个常识,我们是有世界最多的人口,我们这个人口还不是印度的人口,也不是巴西的人口,更不是尼日利亚的人口,这是中国的人口,是不断富裕起来的人口。只要我们的制度安排,我们的顶层设计能够搞好,同时这两个领域都能在当今世界达到应该说举足轻重的,这是第二点。

    第三点,就是要用理性的力量来促使社保和商保共同发展。大家都知道中国社会保障改革成就巨大,商业保险也是世界瞩目,社保制度的改革是人类社保史上空前伟大的改革实践,空前是毫无疑问的,我也有信心说我这个结论是正确的,因为我们曾经把计划经济时代形成的一整套的社会保障体系,完全采取革命式的颠覆性的改革,这个在未来的世界我估计是不可能再出现,包括在我们国家也不可能重复,局部也不可能重复了。所以说世界关注是肯定的,我们的商业保险可以说一日千里,我们这个规模啊,现在足以是让世界很多国家羡慕不已,因为有的国家经济在衰退,有的国家保险也比较饱和了,要像中国保险业如此的增长和如此的扩张,这让其他国家羡慕不已,想进入中国保险市场的公司非常多。所以这个都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中国的社会保障改革远未成功,体系还远不健全,所以我们需要真正为全体人民稳定安全预期的成熟的制度安排这个目标还有很大差距,我们商业保险跟我们社会经济发展的水平还有很大的差距。或者说我们这两个指标,我们都有量,我们的质量还不行。比如8亿多的养老保险,真正能不能解决8亿多人的养老的后顾之忧?

    我们的商业保险业务增长很快,但是财产保险能够在国家的灾害补偿里占什么位置?目前来讲还是不够的,这个差距还是很大,比如在整个社会保障体系中间商业保险应该扮演很重要的角色,所以国务院新“国十条”里把现代保险业作为社会保障体系的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我认为是从最高层面角度希望商业保险在社会保障体系里面发挥更重要的。

 

    这个作用在哪里?比如养老保险要发挥作用,医疗保险要发挥作用,在救灾方面要发挥作用,在社会服务、养老服务、公共服务方面发挥作用,我们看到保险业应该说在整个社会保障体系中间还是比较滞后的。那么保险业在整个灾害补偿体系中间也还是不足的,尤其通过我们国家近几年来的大灾害可以看到,也为保险业感到有点遗憾,汶川地震,灾害损失8000多亿,重建费用1.6万亿,我们保险公司赔了多少?1%?2%?南方冰雪灾害等等,我也关注国际上的数据,尤其巨灾保险有的补偿60%、70%,有的甚至80%,但是我们现在是政府在保。

    我讲这个什么意思?差距也表明了巨大的发展空间,由于社会保障体系的不健全,有时候还会拖累商业保险的发展,商业保险发展的滞后有时候也影响着社会保险,到底是鸡和蛋的关系还是什么关系我不详细论证,我只是觉得我们寿险发展起来了,我们基本养老保险还有这么大的压力吗?现在大家希望每年增长10%,像土地承包30年一样,一直增下去,那基本养老保险的压力多大,那多层次没有形成,反过来说如果我们基本养老适当的控制,我的目标是明确的,那空间不就留给商业保险了吗。灾害也是一样,如果政府不是这么包办救灾,商业保险的空间有了,但是商业保险如果财产保险各种保险发展起来了,我们政府救灾压力还有那么大吗。所以我们不讨论鸡和蛋的关系,我们就讨论两大应对人类自身风险的科学机制,他们假如不能有效地联动,它们也有可能都发展的不太理想,不尽如人意,这两个制度哪怕各自发展的成就都巨大的,也依然不能给人民提供非常严密的、完备的安全网络,提供稳定的可靠的安全预期。

    所以我想目前我们的关键是什么?关键就是要理性,这个理性来讲,一个是不能排斥市场,现在有的排斥市场,比如我们主张免费医疗,那么商业保险起码在健康市场上就没有市场了。现在有人主张养老金二连增三连增,一直连增,那么商业寿险哪里有市场了,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排斥市场是错误的。但是唱衰市场也是错误的,我们说养老保险制度不可靠,我们所有人在忧心忡忡当中,这恐怕是中国独有的现象。我去德国,德国的养老保险没有结余,有结余也要马上化解掉,但是德国的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基本没有结余120多年来,我没有听到德国的政治家担心的不得了,我到德国很多老百姓去搞调查,听不到德国的老百姓担心领不到养老金,这个制度就是给你定心丸的,这个制度就是让老百姓解决后顾之忧,如果我们的改革,我们的舆论导向让老百姓担心自己领不到养老金,我们要唱衰这个制度,这可能是最大的危机,这个公信力的信任的危机比财政危机更可怕。因为大家不参加了,或者带着逆反的心理参加。

    上世纪八十年代日本曾经出现过这种现象,到目前为止,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的养老保险制度崩溃了,即使希腊的债务危机,因为去年、前年的会议都请了希腊的学者参加,政府可以崩溃,财政可以崩溃,但是这个制度不会崩溃,目前没有先例,所以至少排斥市场就是不对的。那么唱衰社保也是不对的,所以两个极端都是非理性的。

    我们共同发展要尊重各自的规律,这是共同发展的前提,什么是客观规律?商业保险要尊重市场的规则,但是还有公益性,社会保障也有它自身客观的规律,也不能违背,社会保障如果离开了合理的责任分担也要失衡,也要丧失理性,商业保险如果说我们不尊重市场规律有可能误入歧途,可能取得一时的繁荣,但是埋下长期的隐患,这就特别需要业界和学界的理性。如果我们都有一个基本的共识,就是这两个都是科学机制,两个都应该共同发展,两个都能够在中国获得大的发展,有这么一个共识,然后在我们制度安排上加以协调,它就一定能得到发展。

    比如说,我们跟政府在咨询或者怎么样的时候,提供决策参考意见的时候,我就主张我们社会保险一定要保基本,不能保得太多了,如果说医疗保险一样报销到95%,那商业保险就没有空间了。现在我们说基本养老保险这么一直提下去,那我们还要第二层次第三层次干什么?所以社会保障要有理性。但是商业保险我也觉得要推动社会保障尽早的走向定型,社会保障不定型商业保险也不确定。这就像企业年金一样,我03年刚当选人大常委很多报纸就谈企业年金,我觉得没什么可谈,因为它不可能发展,不可能发展的一个基本判断的前提就是我们基本保险制度还没有定型,基本养老保险制度不定型在高缴费的地区已经完全没有能力再搞商业保险或者企业年金,在低缴费的地区因为制度不定型有后顾之忧,当年深圳基本养老保险缴费在6%,也没看到深圳把企业年金发展起来,因为他觉得这个制度是全国统一,缴费率可能从6%、10%、15%就上去了,如果建立企业年金企业负担就重了,所以基本养老保险不定型,我们的企业年金要受到影响。也一样,基本医疗保险制度不典型我们健康保险也处于不确定的状态。我们救灾的制度不定型,不能把政府的救灾明确界定为灾后的紧急救治,那好了,大家遭灾怎么找保险公司呢?一定找政府啊,你看很多灾区重建的费用,保险公司最多让你恢复原状啊,如果是政府的灾后援建让你超前发展三十年。所以我想要讲理性,以共同发展为目标,现在我们在制度安排上一定要厘清,不要混淆,也不要相互的干扰,这可能是我们在推动中国社会保障体系不断走向健全和成熟,来推动中国商业保险业走向恢复的前提条件。

    谢谢大家!